Eunomia

Chapter 25

黑桃设定

正剧向

“哥，你也该面对这一切了。”林晓梅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看着王耀。再次回到自己的国家却是以“客人”的身份让这个年轻的女孩不禁有些伤春悲秋。

“你在说什么啊。”王耀坐在办公桌后，只能看见妹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开始有些不耐烦，“你回来不是想凑热闹参加舞会的吗？就不要提工作的话题了。舞会都要开始了。”

“哥，你看着我。”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林晓梅依旧坐在那儿，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王耀终于不再沉迷于他的工作，走到沙发边坐下。他看到林晓梅穿了一身正红色的礼服裙，还戴了一条看上去就价格不凡的项链。

“你这样做，裙子会皱起来的吧？”王耀关注点转移到了层层叠叠的纱裙上，“我记得这种纱比较硬，要是留下了折痕可不好打理啊。”

“哥！你不要这样敷衍我。”林晓梅有点不开心，“你已经敷衍我一天了。”

“哪里有一天啊，你不是刚从嘉龙和濠镜那里过来吗？”王耀看上去是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要说什么啊，梅梅？马上舞会要开始了，是要我做你的舞伴吗？”

“哥哥，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顾虑，又在准备些什么。”红心4看着黑桃3，“但是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是无法顾及所有人的，反而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她受另外两个哥哥的委托来和大哥谈一谈。王耀总是用这种打太极的方式回避和家人谈论他的想法，现在看来即使是最疼爱的妹妹这个身份也并不管用。

她对这个哥哥的情感可能比嘉龙和濠镜要更强烈。王耀在林晓梅前往红心之前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比父母的意义还要更深。当她了解了这个哥哥悲伤的过去的时候，林晓梅对王耀的依赖和关心更为强烈。所以她最初听到王耀被选为黑桃J的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失了神跑回的黑桃。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王耀说服了所有的家人。

“既然给我这个位置，我就要去试试。”

当然后来这也出了一点波折。王耀再次来到钟楼，迎接他的是戏剧般的三声钟响，王耀因此被拔擢为黑桃3而非黑桃J。不过总体而言，一切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所以说“好像”。

事实的结果比想象中要更糟糕一些。

最早察觉到王耀不对劲的是王濠镜，这一家人现在“理论上”的长子。他观察着十三人的工作和他们精神状态，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大哥他，好像比想象中要更小心。

这个认知结果一开始让濠镜感到雀跃，他想着这次大哥总不会因为过于直言上谏而不得终老。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一结果反而越来越让他感到沮丧。

他看到嘉龙不符合平日性格地和黑桃2公然争吵，看到黑桃1像被迷惑了心智一般公然发出恋爱脑的宣言，还有王耀的好友屡次放弃正在研究的课题，认命地加紧魔法研究帮王耀收拾烂摊子。

在每一个人身边，王耀似乎还一直扮演着“帮助者”的角色。

他从来不直言自己对现在教育体制的看法，但总是有意无意提到一些魔法教育的困境，让想要与哥哥讨论的王嘉龙自发寻找相关的资料。

他也从不抨击现有体制的封建腐败，只是每次黑桃1去找王耀的时候，那人的桌上的报纸总是恰到好处翻在对地方政府官官相护的新闻报道那一页。

他从来不评价朋友的工作，就是偶尔以道士的身份随口询问罗莎某些魔法是否能得到简化或提升，顺带恭维一下研究员的研究能力和魔法能力。

王濠镜看到了这一切，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王耀引导的一员。

而让王耀最费心的无疑就是黑桃1。他在那个年轻人身边扮演着“良师益友”的角色，交付自己的信任换取那个年轻人的支持。

“当他有一天发现，自己以为的大胆和创新其实都是您刻意引导的，他会怎么想？”王濠镜这么问王耀。

“您认为这样是明哲保身吗？”王嘉龙不怒反笑，看着兄长。

现在林晓梅也和两个哥哥一样，担忧的眼神遥遥忘了过来。王耀忍不住想，果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的弟弟妹妹长得真像啊，生气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您想要实现的，仅靠他人是实现不了的。身体力行，事必躬亲，这才是哥哥，这才是一贯的王耀，不是吗？”

“你好好说话嘛……”王耀对于妹妹忽然换上的敬语十分不习惯，“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了。”

在确认了国师王耀的死亡之后，当时的黑桃7迅速领导了一场“清洗”活动，明晃晃针对所有和王耀曾经交好或是支持王耀的人。那一时期所有抨击枯枿朽株的官员也好、学者也好，一律被冠以叛国的帽子一并处刑。当时的整肃活动浩浩荡荡，但也没有到人人自危的程度，毕竟能够接受“勇气，真理，正义”这样新潮思想的还是少数，一找一个准。为王耀鸣冤的各界进步人士，甚至于在痛失师长后还在披麻戴孝的新任国师都难逃被拷问甚至于被流放、处死或献祭的命运。这样的狂欢在发展到诛九族的地步终于不得不停止了下来。有人为了苟且营生揭露，死去的国师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孤苦伶仃，他的家族仍在战乱频仍的Sino地区繁衍生息。提到了Sino，众人才像被注射了镇定剂一样冷静下来。再怎么说，即使在顽固派眼里，王耀的一生也是瑕不掩瑜的，对黑桃的贡献都明确写进了教科书里。若是这样的人都难免尸骨冰凉的惨剧，以后的黑桃人民会怎么想呢？况且黑桃对Sino地区并无强力的控制权，贸然出兵只是为了诛杀前任国师的家族，这理由未免太过无耻和可笑。

有关这次“清洗”活动的报道都被政府后续回收、销毁了，只留下一些粉饰太平的文字。活动的亲历者大部分还不知道自己充当了刽子手的屠刀，对那段时间一点真切的感觉都没有。唯有少部分幸免于难的进步人士能说出一二，但经历了一切之后他们也选择三缄其口。在林晓梅刚上小学的时候，曾偶然在饭桌上听王耀与父亲谈起，难掩惋惜痛苦之情。这是王耀的心结。

“您决意改变，却优柔寡断踯躅不前。”林晓梅冷着脸起身，“是我一直都不懂大哥，以为您不因祸福避趋之。是我太年轻了。”她刻意加重了“年轻”两个字的语气。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舒展开，如瀑布般倾泻在地板上。

“我认识的王耀，敢作敢当，有勇有谋，拿得起放得下，无比热爱着黑桃。”林晓梅背过身，不愿再看王耀的神情，“我为我的每一个家人而自豪。我也相信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忍心于黄钟毁弃，即使捐躯赴国难，也能……”

她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以她现在为红心效命的立场，并不能对身为黑桃重臣的兄长提出太多的要求。

王耀怔怔地看着妹妹，似乎正在辨认一个陌生人。妹妹长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他想。他又想，这么好看的妹妹，这么优秀的妹妹，现在是红心的臣民了。

“我能够理解你的指责，梅梅。但是并不是只要捐躯赴国难，就能够实现天翻地覆慨而慷的。”他只是这么说。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红心4这次前来是代表红心与黑桃进行两国农业生产进出口问题的谈判。恰逢王子的舞会，林晓梅也想放松一下玩一玩，答应了黑桃的邀请。在舞会开始前，她还抽空和在黑桃工作的家人叙旧谈心。黑桃乐于打感情牌，方便两国之后的会谈和合作。

“您还好吗？”秘书小心翼翼地问。王耀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浑身低气压，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很好。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王耀扶着额头。

他并不喜欢咖啡的苦涩，但是现在仅靠茶叶里的咖啡因可能没办法维系身体正常的运作。他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几乎要失去思考功能了。

他做错了什么呢？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生怕再惹出什么杀身之祸。重新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空气、感受阳光的滋味让他对家人的意见更加重视。所以他放弃了修习道术，也从来没有想过踏入官场。只是Horae让钟声响起，改变了原来的平静。

他其实也还年轻，但是甘愿过得畏畏缩缩，只当个引路人。王耀本来以为这样波澜不惊就好，但是他忘记了，父母和自己早已经隔了一代人。他遵从父母想法选择的中庸之道，恰是弟弟妹妹最痛恨的碌碌无为。

晓梅都如此难掩怒色，那濠镜和嘉龙恐怕更需要惩忿窒欲了。王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熟知他的秉性的弟弟妹妹一再劝说他不要再有那么多的顾虑，大胆地放手改革，他再傻也听懂了。但是不论是20年前还是现在，改革永远都是一条单程路，并没有那些孩子想象中那么简单。

“红心4刚才离开的时候表情好像不怎么好。”秘书从女仆手中接过咖啡，放到了王耀面前的茶几上。

“没什么，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说出来，我还怕被你笑话。”王耀做出无奈的表情，秘书也体贴地笑了笑，“红心4劝我多关心家人的感受，想必二位兄长在和她的信件中没少埋怨我的任性。”

“家庭矛盾可以互相理解，政见不同就只能各自为战了。”秘书想要附和，说出来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言论有些僭越。

现在的秘书以前在黑桃K身边工作。王耀觉得，这样的分配多少也有些监视的意味在里面，生怕自己年纪轻轻被游说去红心工作。他看破不说破。

王耀没有回答，端起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咖啡。清苦中带着酸涩的咖啡气息优雅地滑进口腔，将喝惯了茶的王耀苦得直皱眉头。

等终于缓过了咖啡的苦劲儿，王耀对拿着笔记本的秘书公事公办地说，“红心4不肯穿我给她挑的礼服裙，让我很头疼呢。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对黑桃举办的舞会兴趣十足，叽叽喳喳个不停。”他假装根本没有意识到秘书刚才的试探，不露声色转换了话题，“话说回来，黑桃1准备好了吗？舞会晚上就要开始了。这可是关系到他终身大事啊。”

秘书面露难色。王耀放下咖啡杯，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你多经历经历几次他的任性，也该习惯了。”

那位小王子一点也没有按照众人的期望增长。当大多数贵族期待他牵着某个大家闺秀的手一起跳开场舞，他依然执意于自己的选择，给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烦。尤其是老一派的忠臣对他颇有微词。

“就算那么喜欢又有什么用呢？舞会的目的是从这些女孩子中选出最适合的指派为王子为妻，又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秘书小声地说。王耀点了点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这个话题到此就结束了。他小幅度抻了抻胳膊舒展一下筋骨，问秘书，“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晚上也可以去舞会放松一下自己。”

秘书点了点头，合上了笔记本，离开了办公室。

不知道晚上会是怎样热闹的场景。王耀前两天一直忙着统筹安排王城的住宿，以防大量的人进京之后流落街头。他现在已经能听到那番喧哗，尽管他的办公室在远离市井的高楼之上。距离舞会会场开放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已经有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正拿着邀请函，迫不及待地在尚未开放的大殿门口排队等候。黑桃3开始担心市内的交通。他走到窗边，看着马路延伸到自己看不见的远方，被鳞次栉比的高楼阻拦了视线。他感觉浑身燥热，即使推开窗户，冷空气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不远处，钟楼正在暮色中伫立着，斜阳为它镀上一层金边。

他扶着窗棂，一会儿看看近处，一会儿看看远方。在高楼林立的王城里视野并不宽阔，王耀一言不发，总觉得自己在这目力所及的城市里似乎丢失了些什么。

他第一次踏进这座楼时所带的决心和果断现在已经几乎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一无所知的自己是如何怀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热血戴上那副白色的面具，现在竟然一点也回想不起来。

 

作者的话：生病了，想吐。